凉皮大王就是我

日长飞絮轻。

【依萍×尔豪】只差一毫(17)

17』剪不断 理还乱

依萍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清醒的人,理智当头,情欲放两边,她也正是靠着这样的性子才能在陆家这片稀烂的泥沼里一步步走下去,辗转到了上海后,这种清醒更甚,依萍甚至连梦都很少做,夜长梦才多,被生活的重担压着,她压根没那么多心思去想一些风花雪月的事,可最近,有一个人却经常蛮不讲理地在午夜时分闯进她的世界。

尽管在梦里,依萍也本能地抗拒去描摹他的样子,只明白这男人长得极其好看,像是三言二拍里的那些风流公子哥儿,笑着就能把人的魂儿勾了去。而他每每贴近她时,眼睛里全是情意,似乎要问她些什么,依萍还没听清,陆振华就会忽然出现,一鞭子打烂了这公子的画皮,转头再来咒骂她,文佩在一旁对着她哭,王雪琴却在笑,总之闹哄哄的,一地鸡毛。

依萍倒没被陆振华震吓住,可一旦她扭过头想去看看那公子哥可还安好,就会在转瞬间惊醒,她抬手擦掉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下意识地去寻床头的灯,整个卧房都亮起来的时候才能稍稍安心,忆起方才的梦境,依萍终于忍不住轻啐一句,那张精美的画皮——是尔豪的模样。

那晚他们不清不楚的告别之后,她就开始重复这场梦魇。

依萍也想过,清楚什么呢?其实这件事根本无法说清楚,又或者就是她想多了,别人其实没那个意思——那又是哪个意思?天啊,乱麻一样,她怀疑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脑子迟早要爆炸,因而哪怕依萍极力想表现出一切如旧、没什么大不了,可细微的表情、举动到底出卖了她,也许这一切落在尔豪的心里,又被品出了另一番滋味,总之,不出所料,陆家大少爷选择了退缩。

秦五爷一早就给她雇的车夫派上了用场,尔豪没再每晚借口“顺路”送她下班,当然比起从前,他这回退得好像没那么彻底,至少他还是会在周末来自己的家坐坐,有意无意地帮她说几句好话,让妈妈没那么排斥她当歌女的事;很多时候他也会和杜飞书桓他们一起出现在大上海听她唱曲、看她跳舞,只是他和她的身边总会有旁人在,他当然也会和她寒暄,和她聊天气,问她吃过了没,他表现得那么正常,正常到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哥哥那样。

 

“依萍,你怎么看上去有很多心事啊,是现在的工作的不开心吗?”

方瑜今天穿了一件天青色的旗袍,配着一个小蝴蝶结的斑点发箍,黑色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她一手摸着咖啡杯的杯柄,一手托腮,正十分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好友。

自从去大上海唱歌后,方瑜能有空闲的周末恰恰是依萍忙得最不可开交的时候,所以她们俩已经很久没能抽个机会聚上一聚,还好前几天,美专终于放暑假了。

依萍来上海后最好的朋友就是方瑜,她是一个很聪慧又善良的姑娘,依萍一家最困难的时候,也是她发动全班捐款捐物,依萍实在不想对自己的朋友有所欺瞒,但又着实说不出口她的烦恼,最后只好隐去了尔豪的姓名和一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把这小半年他们之间的纠葛讲了个七七八八。

“所以你不知道对这位先生到底是什么感觉?”方瑜微笑:“可我觉得你多半是对他有点意思呢!”

“不可能!”依萍急忙否认:“我爱谁都不能爱他!”

方瑜发现一提到这个问题依萍就像是踩到了地雷,一张脸刹那间涨得通红,她赶忙安抚道:“我也没说一定是爱啊,也许只是短暂的好感,好感这东西虚无缥缈,你不必挂在心上。”

依萍一转念倒也是,好感是最廉价、不值一提的,它产生于很多瞬间,又能在瞬间消失殆尽,只是有很多人误把好感当成了爱,才会蹉跎了一辈子。可依萍也不过才自我振作了半刻,整个人又蔫了下去,她瞧着方瑜,叹了口气:“这怎么分得清呢?”

方瑜一拍手:“很简单,我有个最直截的法子:哪天你为他醋了,大约你就是真的爱上这个人了。”

依萍被方瑜故作老成的样子逗乐了,她打趣说:“快告诉我,我们方瑜怎么这么有经验!是不是正在被哪个英俊的先生追求呢!”

方瑜抬手刮了刮依萍的鼻子:“我啊,这叫自学成才,况且本姑娘眼光可高得很,若是没有真心喜欢的,我宁愿去当修女!”

“那你也得拉上我!”

两个人说说笑笑,依萍觉得这些时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散去了不少,是的,好像只要不想起他,自己便没什么烦恼。

方瑜看依萍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这才语重心长地说:“依萍,无论是好感,是喜欢,还是爱,不要忘了先照顾好自己,你要对自己好一点,如果一段关系让你疲惫受伤了,它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依萍若有所思地握住了方瑜的手。

 

日子好像又恢复到了最初,虽然文佩还是会隔三差五哀求依萍把工作辞掉,但也不一开始那么执着了,依萍明白这中间有尔豪和书桓的功劳,如果说尔豪的举动还能解释成出自家人的好意,那么书桓的心思便是呼之欲出了。

依萍其实已经明里暗里表示了好几次自己的想法,关于她对他没意思这件事,书桓不回避,但也没放弃,他就像一股水流,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其实自有一股以柔克刚的力道,依萍拿这种人最没有办法,偏偏妈妈对书桓却是越来越信任。

在第五百次文佩明里暗里想要把他们俩撮合成一对时,依萍终于爆发了:“妈,我和书桓真的不合适!”

文佩恳切道:“依萍,妈是为你好,我看得出书桓是个好孩子又很喜欢你——”她一句话还没讲完,就皱着眉一声声咳嗽起来,依萍立刻就心软了,她忍不住责备自己恶劣的态度,明知妈妈身子不好,还要惹她生气,可依萍又着实点不下这个头,说白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负隅顽抗些什么。

还好,老话没错,上天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依萍情路走得的确崎岖泥泞,工作反而一片红火,但凡她当班,后台休息室里的花篮、礼物一定推得老高,依萍也不大爱收着那些中看不中用的摆饰,多是直接就分给了身边的年轻女郎们,大家相处得其乐融融,配合得也就更加默契,舞台效果出来了,名声在外了,秦五爷把她当宝贝供着,脸上都比平日多了几分笑意。

又是寻常的一天,依萍照例唱完了歌正在卸妆,她的同事红牡丹扭动着腰肢凑过来和她闲话几句,眼尖的红牡丹一眼望见依萍的各种花篮中居然摆了一束蓝色的风信子,她“咦”了一声,依萍本来还没注意,顺着同事的眼神望过去,也发现了那束花,她有些纳罕,这倒是稀奇,舞厅的这些的客人们其实都是尘世间的红男绿女,她收到过最多的便是表达爱慕的玫瑰,百合也不少,这么一束素淡的风信子便显得有些独一无二了。

依萍问了一圈,最后只打听出是有人专门拖了花童送来的,她认识的人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那会是谁送的呢?

难得的,依萍捧客人的花回到了家,并将它们好好地养在了花瓶里,再后来一束花变成了两束,两束变成了三束,送花的人从没主动现身,她花瓶里的风信子却再没断过,似乎这样就能永远灿烂、不会开败一样。

依萍记得风信子的花语是永远的怀念。

这是心萍生前最喜欢的花。

 

风月场上最喜拨雨撩云、沾点桃色的韵事,依萍每晚抱着一束花走出大上海,她自己还没意识到,各种小道消息却不胫而走,传着传着,她收到的素淡风信子居然传成了用蓝宝石制成的花,甚至还有娱乐小报纸添油加醋将她和本地某个做珠宝生意的富豪捆绑在一起,为她编出了一个似模似样的千金换一笑的艳情故事。

这天依萍下了班,正要坐上秦五爷安派的人力车往家赶,一只脚刚迈上去,手腕却被人握住了,她一扭头,是尔豪。

依萍第一反应居然是看了看四周,没有杜飞,没有书桓,没有如萍,谁都没有,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尔豪双唇微启,欲言又止,依萍摸不清他要干什么,但猜到他定是有话想说,于是干脆给车夫放了假,径直一个人往家的方向走,如她所料,没多一会儿,尔豪果然赶了上来,走在她身边。

似乎已经很久了,他们俩再没这样并肩前行过,依萍甚至萌生出自己又在做梦的错觉,她真想去戳戳身边人的脸,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变成一张画皮。

尔豪心里也同样五味杂陈,三十六天了,他一直问自己那天晚上到底是一时的冲动,还是他对她真的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刚开始,他也想过干脆同从前一样,他们毕竟什么也没发生,可当他看到依萍强装无事的眼神,便开始懊悔,是他让她烦恼了, 她已经够水深火热了,他凭什么那么自私将她扯进又一个漩涡里。他其实应该果决一点、彻底一点地离开她,尔豪却怎么也没办法再心甘情愿地回到最初,于是他只能自我麻痹地退到了一个合理的位置——哥哥的位置。

哥哥也可以关心自己的妹妹对吧。想到这些日子某些同行们对白玫瑰的调侃议论,此刻尔豪盯着依萍手里的花的眼神便有些落寞,不,他绝不相信那些传闻,尔豪下定决心开口:“依萍,你认识张洪笙?”

依萍先反应了一下这个名字:“张洪笙,那个做珠宝生意的?”语毕,她蓦地明白过来,尔豪多半也是听到那些夸张的废话了。

依萍几乎是被气笑了,敢情这么长时间他不来找她,一找她却是因为这个,所以他也看轻她,觉得她会看上一个大腹便便、老的能当她爷爷的暴发户嘛!

依萍不想辩解,只是快步往前走,尔豪也快步跟上去,又一次拉住她的手腕,被依萍一下子挣脱掉,她怒声道:“没错,我就勾搭上他了!你才知道呢,我不仅勾搭上他了,我还要嫁给他,去给他做姨太太!”

尔豪瞬时便明白事情果然不像传闻那样,他忙道:“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只要你说的我就相信,我是在意,在意别人会中伤你,我害怕、害怕——”

他还没讲完,依萍冷笑着打断了他:“陆尔豪,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烦,我最讨厌你这样,有话从来不好好说,小时候也是,你让我习惯你的好,然后再抽身而退,你是不是觉得你很了不起,很伟大啊,把人当猴耍有意思吗,我就算跟了张洪笙又关你什么事啊,你失望了吗?你难过吗?你是喜欢我吗?”

最后一个问题一抛出,依萍都被吓到了,脑子里鼓点砰砰作响,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问出了这个最不能问的问题,她踉跄了一下,尔豪想去扶,依萍一伸手止住,于是尔豪的手也就克制地停在了半空,对啊,就算发乎情,也要止乎礼,这才该是他们之间最安全的距离。

尔豪没有直接回答,他低下了头,沉默半晌,最后极轻声地告诉自己:“你是我妹妹啊。”

 

依萍已经走远了。

她让他别跟着他,尔豪于是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在街上踱着步子,他不想回家,也不知道可以去哪里,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放在火上煎烤,哪哪都疼,如果真有三魂七魄,现在怕是都丢得差不多了。而就在尔豪走神的功夫,远远地有辆车向他驶来,那车也很奇怪,明明离得越来越近,却丝毫不减速,反倒是想要直接朝他开上去一般,还好大灯晃得尔豪眼睛一刺痛,他才将将避过去,绕是这样,也被撞得不轻,后脑勺猛地磕到了地上。

尔豪脑海里轰的一声,一些似乎属于他又被埋藏起来的画面如焰火般乍现,他缓神了片刻,努力睁开眼,发现车上下来了几个人,为首的一个开门见山:“陆大记者是吧,你前阵子那篇报道写得不错,可直接就把我们帮主的好兄弟送进班房里去了!”这人阴阳怪气地说完,朝他的小腿猛的就是一踢,尔豪痛得直抽冷气,他又接着说:“所以说别人夫妻之间家长里短的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呢!你可不就是活该嘛!”尔豪很快明白过来,是之前他跟成功的那件杀妻案,那丈夫原本就跟本地的地头蛇有点门路所以才敢那么肆无忌惮,杀了人后居然还到处放话哪个记者敢多管闲事就会遭到报复,显而易见,这伙人已经盯了他好一阵子子,直认准了他落单的时机便来找麻烦!

尔豪只恨自己一开始没留神落了下风,现在以寡敌众,免不了是要吃大亏了,果然几个混混阴恻侧地上前,对着他的身子拳打脚踢起来,尔豪努力护住脑袋,可痛意还是越来越明显,他神智渐渐不清明起来,尔豪怀疑自己多半是要死了,因为他的眼前再次走马观花地出现了那一幅幅幻像,那么真切:一个小姑娘笑眯眯着跟他说水仙花的故事;还是这个小姑娘,她那么讨厌她,从不把她当回事;她吃饭时会趁大人们不注意偷偷夹走一大把香菜;她最爱在花园里无忧无虑地唱歌,她在雨里抱着他痛哭,她掉进了河里;她来照顾出水痘的他……

不,不是幻像,因为这一瞬,那个小姑娘的声音陡然响起,她好像拼命冲破了人群向他走来,她用身子护住他,她明明很怕还是故作勇敢地对那些混混说:“我是谁你们应该都清楚,那你们也该清楚动了秦五爷的人会是什么下场,总之,这个人我罩定了,劝你们快点滚。”

很久以前,他也曾这么这么虚张声势地对想欺负她的恶人说过相同的话。

尔豪一颗心又酸又甜,他想起来了,他终于什么都想起来了,他和她一起经历的这么多年,这么多人事,他们从孩童长到了成年,从哈尔滨来到了上海,他怎么会这么可恶,一次次地弄丢她呢?


尔豪不知道事情是怎么收场的,但是周边闹哄哄的声音渐渐散去,到最后他只听得见耳边传来细细的啜泣声,是依萍在哭。记忆里,“铁石心肠”的依萍好像很少哭,连流眼泪都要逞强,表现出不屑一顾,尔豪发现自己当真是有点儿坏,如果真的快一命呜呼,他想记住她为他难过的样子。

“你醒了?我送你去医院!”果然,只见依萍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她正絮絮叨叨地对他说着,“你别睡,你——”

依萍的话音止在了这一刻,她整个人都震惊在男人汹涌而来而来的气息中,尔豪抱住了她,似乎就要用尽最后的力气,依萍不敢乱动,这时,只听他在她耳边有些委屈地呢喃:“方才你问了我三个问题。我当然会失望、我难过死了、因为我喜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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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皮有话说:

我回来啦!很久没更,这次多更一些!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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